序
郁贤皓
当我提笔写这篇序的时候,我是百感交集的, 一个铁骨铮铮,又重情重义的老竺扑面而来。
我跟老竺太熟了。十年前我过八十大寿,竺岳兵先生写了一篇《莫逆之交的秘密》的文章,详细叙述了我俩之间情投意合的深厚友谊。从1983年我们开始交往到2019年竺君仙逝,整整36年,我们书信、电话往来不断,其间我们不但共同组织了多场高层次的国际、国内学术会议,甚至在生活上也常互相关照,我俩是最好的知己。
早在1983年,竺君读了我的《李白丛考》,就写信给我,说他对拙著很有兴趣。浙东有许多名胜古迹,李白和许多唐代诗人到过浙东,希望我有机会到那里去实地考察。1985年,他担任新昌县旅行社经理和县风景办主任,正式来函邀请我考察剡中。于是我请西北大学安旗教授、著名版画家黄丕谟先生和夫人、我的弟子伍天玉等五人,组成"晋唐文化剡中考察团"。是年5月,竺君派车来南京迎接我们到新昌,下榻于新昌大佛寺。在竺君陪同下,我们参观了天姥山、沃洲湖、天台山华顶峰、国清寺、石梁飞瀑等浙东的名胜美景,给我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后来,我又或率弟子、或邀友人多次赴新昌,都得到竺君的盛情招待。我们之间的友谊日益加深。20世纪90年代初,竺君发起成立了新昌县唐诗之路研究开发社(即今新昌浙东唐诗之路研究社),竺君担任社长,我被聘请为名誉社长。自此,研究社承办了多次国际国内学术会议。1994年11月,中国唐代文学学会和研究社联合主办的"中国唐代文学学会第七届年会暨唐代文学国际学术讨论会"在新昌召开,由我担任组织委员会主任,竺君担任秘书长,会议的一切具体工作都有竺君操办,我们的合作使会议圆满成功。1999年5月,中国李白研究会与新昌县政府联合召开了一次由8个国家的学者参加的"李白与天姥国际学术研讨会暨李白研究会特别会议"。由我担任学术委员会主任,竺君又担任秘书长,会议的一切具体工作又都是竺君操办。这次我们两人的合作使海内外的学者非常满意,被誉为是一次真正的高级国际学术研讨会。2018年,浙江省委宣传部和新昌县政府联合举办了“全国唐诗之路与天姥山学术讨论会”,竺君又是实际操办者,我应邀参加了该会。这是我们最后一次会面。我离会的那天,竺君特地赶来送别,言辞殷殷,惜惜别离,此情此景,恍若昨日!
竺君知识面广博,早年从事教师、交通、建筑等方面工作,对每种事业都能深入研究,曾发表过许多篇建筑、园林艺术方面的文章。他对诗词、美术、音乐、佛道乃至农林畜牧,都有浓厚的兴趣,发表过这方面的具有一定专业水平的文章。其中有些本来与文学似乎没有关系的专业知识,却使他在研究唐代文学的时候得到了很大的帮助。如1991年他发表《剡溪——”唐诗之路”》一文,就是充分运用了他最熟悉的古代地理知识和其他综合性知识。
竺君以51岁的年龄提前退休,用他自己的话说是“躲到地球的某个角落研究某个人”,这个人就是李白。在此之前他已经发现剡中山水对唐代诗人有着特有的吸引力了。他早期的论文,如《李白行踪考异》《李白东涉溟海行迹考》等,以及他早年的学术随笔《开辟中日佛教之旅》《自爱名山入剡中》都表明他的”唐诗之路”研究已初见端倪。后来随着研究的深入,他提出了”唐诗之路”概念,在《剡溪——”唐诗之路”》一文中,明确了”唐诗之路”的定义和三要素,框定了”唐诗之路”的区域,论述了唐代诗人漾舟剡溪的形态和唐代诗人偏爱剡溪的缘由等学术问题。这是”唐诗之路”的奠基之作,意义重大。
俞晓军女史主编的这本《竺岳兵唐诗之路学术研究文集》(以下简称“文集”),汇集了竺君学术研究成果。“文集”分三部分,一是”唐诗之路”考论,二是文化与文学散论,三是学术随笔。我看后觉得本书很好地体现了竺君的学术思想,本书从整体着眼,从细节入手,编排合理,是对竺君学术成果的很好汇总和展现。
首先是本书整体感、历史感强,从宏观上把控了竺君的学术研究成果。如前所述,竺君几十年来从事学术研究,撰写了许多论文和著作,在社会上和学术界有深远影响。特别是关于浙东唐诗之路的研究,已受到海内外学界和社会的广泛关注。汇编“文集”,就需要先对竺君又一个客观而整体的认识,小俞说她“在竺先生仙逝后对竺先生和整个的’唐诗之路’事业有了更新更深的认识”,说她“总览竺先生作品和手稿,发现他涉及面广,上及远古,目环宇宙,正因为他有开阔的视野,历史的眼光,凝为喷发的一点,这一点就是’唐诗之路’”。我很为小俞有这样的认识而高兴,这是编辑本书的基础,也是继续”唐诗之路”研究事业的基础。竺君提出并研究”唐诗之路”是基于宏阔的历史视野的,小俞能从宏观上审视观照”唐诗之路”,已经是对”唐诗之路”很好的传承和发扬了。
第二,本书按现在的学术规范补全了注释。看到这书稿,一幕幕往事涌上我心头。早期的一些论文,比如《李白行踪考异》《李白“东涉溟海”行迹考》等都是写于20世纪80年代的,很多我都是最早的读者,有些还是我推荐给学术刊物后刊出的。当年的学术规范跟如今有很大的不同,在注释上没有现在严苛。本“文集”中,小俞按照现在有引用即有出处的出版规范,补齐了注释。这项工作,工作量大,难度也大。要完成这项工作,差不多就是要把竺君当年看过的书籍、论文等重新翻看,而且有相当一部分还不一定找得到原书、原文。这就需要编者对找不到出处的地方作适当调整。我详细地看了其中几篇,感觉挺好,尊重原作,注释规范。可以说,这是对竺君论文的一次细化和实化。
第三,全书编排合理,既兼顾了竺君的”唐诗之路”研究成果和非”唐诗之路”研究成果,凸出其在”唐诗之路”研究中的成就,也兼顾了学术性和文学性,凸出其学术性的研究成果。
竺君以前多次跟我说过:“‘唐诗之路’是客观存在的,我只是第一个发现了她。”社会科学领域的发现,相当于自然科学领域的发明,一项发现足可以名垂青史。”唐诗之路”是中华文化的一块基石,竺君找回了中华文化的一块瑰宝,它不但在学术史上具有开拓性,而且有其更普遍的意义。”唐诗之路”不但是一条文化之路,也是振兴之路,发展之路。当下浙江正努力推进共同富裕,共同富裕的基础是找到共同价值,”唐诗之路”所蕴含的学术价值、文化价值就能引领大家走向共同富裕。
早在1993年,我就说过“新昌’唐诗之路’的开发必然引起世界各国人民和研究者的注意,从而产生巨大的世界影响”,如今”唐诗之路”研究开发已作为浙江省的战略决策,“浙东唐诗之路”建设进入高潮。在这样的历史时刻,本书的出版尤具时代意义,”唐诗之路”对学术界和社会上的影响也会愈加深远。据悉,本书是《白杨集》(竺岳兵全集)中的第一本,全集中其它几本也会陆续出版,这真是一个好消息,也是对竺岳兵先生最好的告慰!
2022年5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