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前裕后 薪尽火传——从《汤用彤学记》到《汤一介学记》
赵建永
汤一介先生系国学大师汤用彤先生哲嗣,幼承家学,秉“事不避难,义不逃责”之家训,致力于传统文化的现代诠释与转化。他提出并解答了中国哲学范畴体系、内在与外在超越(德法合治)等系列重大问题;创办中国文化书院,推动“文化热”;晚年主持传世巨典《儒藏》工程,为文化建设鞠躬尽瘁。
首部纪念文化大师汤先生的文集《汤一介学记》,近日由新华出版社推出。此书承袭《汤用彤学记》之体例,唯往昔由我协同先生编定,如今则由我与“汤用彤书院”雷原院长为先生而编。先生恩泽犹在,而斯人已去,抚今追昔,感慨系之,遂追溯编撰两部“学记”的难忘岁月,以再温侍学汤门18载所沐浴的大师遗风。
协助
书名“学记”源出《礼记》之《学记》篇。该篇系统阐明教育的定位、原则和方法,及师生关系,是最早专论师道的著作。自上世纪80年代,三联书店沿用此名出版“学记”丛书后,这类系列层出不穷,形成了纪念前辈大师的著名学术品牌。
先生对各种“学记”非常爱读,领衔主编了《汤用彤学记》,并撰序认为:为前辈大师编《学记》,是一种特殊形式的纪念。同侪和弟子以切身体会来表述前贤治学和生活的情景,不仅会使我们对其学术精神感同身受,还能更深刻了解时代变迁之迹。因此他说:“这种用‘学记’的方式,表述老一代学者的各个方面,也许更亲切一些。”
《汤用彤学记》是十年前应三联书店原总编孙晓琳之邀而开始编辑的。先生鉴于我研究汤学多年,对相关文献较熟,故约我合编。我们从历年名家名作中精选深切体现汤用彤学行的文章36篇而成书。先生在序中评论:此书“虽非专著,但所选各篇颇具学术水准,其主要部分是收录他的学生对他的为人为学的回忆,大都是亲自受教于他,也有少数并未与他见过面,但都在北大读过书,而对他有所间接的实际了解”。
起初,《汤用彤学记》题签拟由任继愈先生来写,惜未及联系,任先生就过世了,于是改请欧阳中石先生。2010年,先生夫妇专程看望欧阳夫妇,赠送新作,叙旧长谈。欧阳先生欣然同意题字,不久即写下精美的“汤用彤学记 中石拜题”书法条幅,并加盖印章。此际,因我在外地,先生夫妇正赶赴美国,临行前请魏常海教授把题签转交给我。9月底,我返回北大取得原件,马上送出版社付印。
先生逝后,我看到他研究室里依旧端正摆放的《汤用彤学记》诸书,浮想起先生父子一脉相承的仁者情怀和大师风范。当年汤用彤与助手任继愈合作撰著时,将助手列名己前,而先生亦颇具其父遗风。在《汤用彤学记》出版前,先生郑重提出署名我和他共同主编,并把我列在前面。我固辞不受,先生则说“这对你以后有用”,而坚持己见,甘当人梯。幸好,经出版社斟酌,最终还是决定把我置名先生之后。先生提携后进之心无时不在,每每思之,感念无已!
《汤一介学记》的编译
《礼记·学记》云:“善歌者使人继其声,善教者使人继其志。”此正先生之谓也。因此,我们秉承先生遗志,并遵照他当年编定《汤用彤学记》的思路,经乐黛云师母审定,编成《汤一介学记》。
先生去年9月9日仙逝,次日,他筹备已久的“纪念汤用彤先生逝世50周年学术研讨会”,由雷原主持如期举办。会上,大家深情追思先生父子,决定尽快编出《汤一介学记》,以弘其道。随即,我们通过新媒体、信函、报纸等渠道约稿。最初拟10月底截稿,因来稿整理、翻译、编校难度颇大而延至年底。今年初,我们先把二校稿赶制成样书,在先生诞辰纪念前夕的葬礼上,赠给与会者。
作为当代学术领军人物,先生孜孜于融会古今中西之学,他的学问修养感染了每一位所接触过的人。一时间,海内外各界人士纷纷撰写缅怀文章。数月来,在师母督导下,我们从众多稿件中遴选出最具代表性的文章60多篇和怀念诗联、函电、访谈百余篇,汇集而成《汤一介学记》。该书由与先生相交70余年的老友杨辛教授撰序,书法家启骧题签,除整理首刊先生6篇遗作外,还收入饶宗颐、星云、杨祖陶、楼宇烈、卿希泰、蒙培元、宁可、刘梦溪、冯天瑜、周桂钿、金春峰、许抗生、牟钟鉴、李中华、李存山、郭齐勇、陈可冀、邓可蕴、陈鼓应、汤恩佳、孔垂长、干春松、杨立华、刘笑敢、崔珍皙、舒衡哲、汤双等亲人、朋友、学生、读者之文,多大家手笔。原载《光明日报》的拙文《明师引路》,由不足三千字扩写至三万余字,亦忝列其中。书中首次公布了大量颇具历史意义的照片,另附录三篇绍述汤用彤、汤霖的文章,从多方面生动展现了先生“承百代之流而会乎当今之变”的家学传承及其为人为学。
先生去世未久,音容笑貌宛在。该书诸文基本写于此际,是先生生平、思想和学术活动的忠实记录,也是最具一手史料价值的研究文献。编纂中,师母时时关心,提供不少珍贵资料,各位师友也予以热心帮助。不然,这51万字的书是不可能在短期内面世的。杀青时,我于《后记》略述编选缘由,师母甚满意,建议改作《前言》以开宗明义,使读者更迅速地把握全书要旨,遂成该书现貌。
在编定先生父子“学记”之际,正值我其他工作最繁忙之时。但由于恩师的嘱托、我所在单位和出版社的鼎力支持、作者和读者的殷切期盼,都给予我无穷动力。汤门弟子通力合作,尽力搜集齐备各类文稿,经反复磋商筛选才定稿。令人欣慰的是,出版后佳评不断,认为这两部《学记》初步解决了汤氏父子研究成果散漫匮乏的问题,为学界进一步研究奠定了基础,成为该领域不可或缺的基本学术资料宝库,这对学人更好地把握汤学提供了极大便利,有助于推动对两位先贤精神遗产的传承与研究。
(作者为汤一介生前助手,天津社科院副研究员)
��版�" � �sx���o�=EN-US>443)此可见钱、陈虽都重视野史小说的作用,陈用来直接考史,钱则认为考信人事未必可据,但可以见出当时的人情和人心。
关于不同作者的著作和作品,有时会出现相似甚或相同的见解和论述,对此一问题如何看待,钱、陈有不约而同的胜解。艺苑文坛,著作之林,不同的作者居身不同地域,彼此互不通问,但写出来的文章或著作,义旨和结论竟然相似或相同。这种现象如何寻解?是否可径以抄袭目之?陈寅恪先生在《论再生缘》一书中,专门讨论了这个问题。他以他本人和陈垣先生都曾撰文考证杨贵妃入道的时间,而结论不谋而合,以此例来说明发生此种现象的原因。他写道:“抗日战争之际,陈垣先生留居京师,主讲辅仁大学。寅恪则旅寄昆明,任教西南联合大学。各撰论文,考杨妃入道年月。是时烽火连天,互不通问,然其结论则不谋而合,实以同用一材料,应有同一之结论,吾两人俱无抄袭之嫌疑也。”(《论再生缘》,三联版,页87)钱先生对此一问题也有类似看法。他在考论《太平广记》一书时,对多种典籍都曾使用以鼋鼉为津梁的典故,是不是存在彼此抄袭仿效的问题,给出了他的论断:“造境既同,因势生情,遂复肖似,未必有意踵事相师。”(《管锥编》,三联版,页999)钱、陈对此一现象,得出了异地易时而同的结论,足可成为学界佳话,而不必怀疑他们是有意“踵事相师”。
附语
陈、钱比论粗毕,兹有一事,向读者交代。即钱、陈论学的文字风格是截然不同的。陈1979年离世,显然无缘一睹钱的《管锥编》。《谈艺录》1948年印行于上海,战乱流离,陈未必得观,即观亦未必感兴趣。陈如何评价钱锺书先生,我们无缘得知。但陈的著作,钱肯定是读过的。如前所说,钱应该读过陈的《论韩愈》。还有《柳如是别传》,钱先生肯定也读过。不过钱对《别传》的著作体式和文辞,似颇不以为然。钱先生在与汪荣祖先生晤面或通信中,流露过这方面的看法。
我对此有一旁证。80年代末、90年代初,我和钱先生有通信,他总是有信必复,致使我不敢接写第二封,怕劳烦他再写回函。只有一次,我寄1990年第三期《中国文化》给他,他没有回示。因此期刊有我写的《陈寅恪撰写〈柳如是别传〉的学术精神和文化意蕴及文体意义》,文长两万余字,是为第一次系统阐释《别传》的文章。照说钱先生当时会目验此文,并有便笺给我。结果几周过去,声息全无。我意识到,钱先生可能不赞同我的论说。后来汪荣祖兄告以钱对《别传》的态度,始证实我当时的感觉不误。
然我对《柳如是别传》的评价,至今没有变化。反而越研究越知其旨趣不同寻常。就以诗文证史的方法使用和创获而言,此著可谓陈寅恪先生的学术制高点。而就陈先生说诗治史的学术历程来说,《别传》不啻为陈著的最高峰。但这丝毫不影响我对陈、钱这两座现代学术的高峰,经长期研究而秉持的情感价值和学理价值的坚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