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话剡城铁佛]
---文：朱刚
一、历经千余年的大铁佛
嵊州县城内原有铁佛寺，内有大铁佛，寺院旧址在现越州商城正东、东直街东首城门西北侧，住在附近的老人以前多曾见过这尊伫立于荒草丛中的大铁佛。据《民国嵊县志》引道光、同治志记载：“铁佛寺在城东拱明门外，明崇祯间由卢吴二姓基捐建，国朝康熙年间毁于火，铁佛如故，供以草厂，名曰铁佛厂。乾隆十二年，僧朋山募资重建，四十六年，僧福田建大悲阁，五十四年，僧慧明、普利建东厢，道光七年僧一敬重修。”按大铁佛铸造于唐代贞观年间，背有“尉迟敬德监制”字迹，可见铁佛历史之久远。
二、 铁佛监制者尉迟恭
尉迟恭（585—658），字敬德，朔州鄯阳（今山西朔城区）人，唐太宗李世民心腹大将。隋代之后，唐代重视对于佛教的整顿和利用，所以佛教和佛学都得到空前传播，太宗贞观年间玄奘从印度求法回来，更带来给当时佛教以极大的影响。尉迟敬德不但能武善战，而且还笃崇佛教，晚年回首自己戎马倥偬半生杀伐，颇有忏悔之意，对佛礼敬有加，广结佛缘，尽意修德，讲究长生之道，心向佛门，虔诚之至。为做佛事，配合唐王李世民建寺庙、造佛像、立石碑，自愿担当了督工监造重任。不仅史书上记载了很多关于他的有关事迹，而且还有许多遗迹至今留传于世，按剡县大铁佛背后有他的监制字迹，可见证一二。这位大唐人物，因为传说悬挂他的画像可以驱避邪恶，后来在民间沿袭下来，竟与秦琼一起被当作了传统门神，为君主征战了一世后又开始给普通百姓守护起家门来，这是另话了。
三、铁佛最终之毁灭
千百年来，铁佛寺多遭劫难、迭经修葺，咸丰辛酉年（1861年）太平军进入嵊县县城，寺焚毁，只留下一堆残砖碎瓦，铁佛尚存，寺僧建屋一间以遮蔽风雨，后寺庙重建，添弥勒、韦陀等像；四十年代初日军入侵嵊县，寺再度遭焚，铁佛犹存。据《嵊州寺庙》一书记载，至解放初佛寺存山门和大殿两进，山门三间。历代下来，寺院虽屡毁屡建，但这尊大铁佛却奇迹般幸存了下来。直到一九五一年，佛寺位置改建粮库，佛寺彻底被拆，铁佛在搬迁过程中被人拉倒，终于遭受灭顶之灾，碎成无数碎片，投入熊熊烈焰，熔化为一炉铁水，令今人扼腕叹息。纵观铁佛的命运，可以说盛极千年而毁于一旦。
四、老照片里的铁佛像
所幸今“钱方来”先生仍保留有一张年轻时的他与铁佛的合影，让我们仍有机会一睹铁佛当年的风采。从照片上看，铁佛分段铸造，为释伽牟尼佛，高大雄伟，下有台基；造像盘腿趺坐，两耳下垂，眉如新月，嘴唇微收，鼻端隆起，宽额丰腮，双目微合，头留螺髻，面部丰腴端庄，神情凝重肃穆；佛体身着通肩宽衣，两手自然下垂交叉于腹前，给人一种豁达大度、从容自若的感觉。整座造像形神兼备，呈现出唐代丰腴之风，实为一尊罕见的佛教艺术珍品，痛心的是它已经永远消逝。
五、《入剡日记》可补铁佛史料之不足
阅晚清陶浚宣所撰《入剡日记》，内有关于剡县铁佛的相关游记，可补铁佛史料之不足。陶浚宣(1846—1912)，原名祖望，字文冲，号心云，别号东湖居士、稷山居士，绍兴陶堰人，清末著名书法家。光绪元年乙亥（1875年）二月二十四日，陶出东门游铁佛寺，寺距县城八里，称昔时甚宏壮，为“剡中第一精蓝”；其所见铁佛呈墨色，高二丈余尺，极其雄伟，相关史志只记载铁佛背后有“尉迟敬德监制”六字，陶浚宣在询问当时结竹屋供奉铁佛的住僧时，僧人却说其实铁佛背后有很多字，陶浚宣起疑，便亲自攀爬到佛龛上面仔细观察，发现背面上部果然有男女捐资铸造佛像的题名，约有数百人之多，却未见尉迟敬德监制六字，陶浚宣认为大概是因为佛背紧贴很多屋柱且佛像高大、屋内光线昏暗的缘故而致使铁佛上截字迹模糊而看不清楚。题名有十余列，均为阳文真书，字大一寸，端正古朴，有欧阳洵、虞世南之风，约计千余字。精研金石碑版考据之学的陶浚宣深知铸于铁佛的唐代字迹罕见奇珍，当时就感叹千余年来铁佛后有这么多字迹，竟然从来无人提及，考杜春生所著《越中金石记》也只将铁佛像背题字列于“阙访之例”而未曾目见，历代修编县志之人近在咫尺也无一人采访补正，遂将此事详细记录在《入剡日记》中以补史缺，并感赋“铁佛寺”诗一首。
六、追寻大铁佛存在的根源
探寻历史，大铁佛在剡县的出现不是偶然的。一是据史料记载，古代嵊州周边铁矿资源丰富，剡县产铁砂，大雨过后含有铁质成份的风化花岗岩沙石从山上流下，县人分沟渠划界逐段淘取，铁砂熔化后便可用于铁器的铸造，《太平御览》卷四十六《三白山》条引山谦之《南徐州记》记载：“剡县有三白山，出铁，常供戎器……”，可见铸造剡县铁佛有充足的铁矿石原料作为保障；二是早在汉代，绍兴地区就有冶铁铸造业的兴起，在今绍兴县的漓渚就发现了汉代冶铁遗址，南朝齐时上虞人谢平发明的炼钢“杂炼生鍒”之法领先全国，号称“中国绝手”。据《中国古代矿业开发史》述：“两晋南北朝，浙江铁业发展迅速，会稽郡所属剡县(今浙江嵊县)三白山是当时著名制造兵器的场所”，可见现在的嵊州在当时就有一个冶炼的重要基地。另外更根本的是佛教在汉代传入会稽后，高僧辈出，名刹林立，两晋南北朝时期，剡县有五龙院；晋代有惠安寺，南朝有普安寺、下鹿苑寺等，隋、唐之际，越州更成为江南佛教中心之一，而今嵊州正处于佛教传播的核心地带，铸造铁佛也就成为顺利成章的事情了。
铁佛寺已圮废，铁佛也在时间的长河里彻底消逝，然而我们至少可以从发黄的老照片里看到它最后的影像资料，透过它，窥见盛唐时期剡人在冶金、成型、造像方面的高超技艺和艺术成就，见证剡地佛教传播发扬的那一段辉煌历史。
[参考文献资料]：
*道光《嵊县志》、同治《嵊县志》、民国《嵊县志》、2007版修订本《嵊县志》、2008版《嵊州寺庙》、晚清陶浚宣撰《入剡日记》、山阴杜春生编录《越中金石记》、《太平御览》、《中国古代矿业开发史》等。
(朱刚)个人博客：http://blog.sina.com.cn/s/blog_4c0891330100ih6m.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