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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一多
2012-05-13    KK    唐诗之路    点击: 5152

   
闻一多相片

闻一多(1899年11月24日-1946年7月15日),汉族,原名闻家骅,又名多、亦多、一多,字友三、友山。中国现代伟大的爱国主义者,坚定的民主战士,中国民主同盟早期领导人,中国共产党的挚友,诗人,学者,民主战士。新月派代表诗人,作品主要收录在《闻一多全集》中。

 

个人履历

  

闻一多画像

  原名闻家骅.男.清光绪二十五年十月二十二日(1899年11月24日)生于湖北浠水县(今湖北省黄冈市浠水县)巴河镇闻家铺的一个书香家庭。

  1912年考入清华大学,喜欢读中国古代诗集、诗话、史书、笔记等。1916年开始在《清华周刊》上发表系列读书笔记,总称《二月庐漫记》。同时创作旧体诗。1919年五四运动时积极参加学生运动,曾代表学校出席全国学联会议。

  1920年4月,发表第一篇白话文《旅客式的学生》。同年9月,发表第一首新诗《西岸》

  1921年11月与梁实秋等人发起成立清华文学社,次年3月,写成《律诗底研究》,开始系统地研究新诗格律化理论。

  1922年7月赴美国芝加哥美术学院学习。年底出版与梁实秋合著的《冬夜草儿评论》,代表了闻一多早期对新诗的看法。 

  1923年出版第一部诗集《红烛》,把反帝爱国的主题和唯美主义的形式典范地结合在一起。

  1925年5月回国后,历任国立第四中山大学(1928年更名为中央大学)、武汉大学(任文学院首任院长并设计校徽)、国立山东大学、清华大学、西南联合大学的教授,曾任北京艺术专科学校教务长、南京第四中山大学外文系主任、武汉大学文学院长、山东大学文学院长。出版书籍《闻一多全集》 。

  1928年出版第二部诗集《死水》,在颓废中表现出深沉的爱国主义激情。此后致力于古典文学的研究。对《周易》《诗经》《庄子》《楚辞》四大古籍的整理研究,后汇集成为《古典新义》,被郭沫若称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1937年抗战开始,他在昆明西南联大任教。抗战八年中,他留了一把胡子,发誓不取得抗战的胜利不剃去,表示了抗战到底的决心。1943年后,因目睹国民政府的腐败,于是奋然而起,积极参加反对独裁,争取民主的斗争。

  1945年为中国民主同盟会委员兼云南省负责人、昆明《民主周刊》社长。一二一惨案发生后,他更是英勇地投身爱国民主运动,反对蒋介石的独裁统治。1946年7月15日在悼念被国民党特务暗杀的李公朴的大会上,发表了著名的《最后一次的演讲》,当天下午在西仓坡宿舍门口即被国民党昆明警备司令部下级军官汤时亮和李文山枪杀,闻一多之子闻立鹤也身受重伤。台湾学者陈永发表示:“闻一多遭暗杀事件,是国共内战转折的重要关键。当时国民政府处理不当,被批为法西斯独裁,让红色政权赢得知识分子、学生支持,甚至连国际舆论、支持也开始转向。”。闻一多被暗杀后,举世震惊,当时在庐山蒋中正也知道问题的严重性,下令唐纵彻查,暗杀事件很快就破案,李文山和汤时亮由宪兵司令部举行公开军法审讯,两人经审讯后被枪决。昆明警察局长龚少侠也因此被撤职。事实上是云南警备总司令霍揆彰安排了两名死囚充当凶手被枪决,真凶早已逍遥法外。陈永发表示,整个暗杀事件前後浮现出特务严重的问题,蒋中正已无法精准的掌控整个特务情报系统

  遗著由朱自清编成《闻一多全集》四卷。

人物故事

  1930年秋,闻一多受聘于国立青岛大学,任文学院院长兼国文系主任。当时的青岛是一个殖民统治影响相当严重的海滨名城,日本人在此气焰嚣张,为非作歹。曾有青岛大学学生在海滩上无端被日本浪人打得遍体鳞伤,日本浪人反把学生送到警察局扣押。警察一面向日本人谄笑,一面打电话指责校方放纵学生。闻一多闻而大怒,一面大声疾呼:“中国!中国!你难道亡国了吗?”一面找校长评理。在闻一多和学生们的强烈抗议下,警方不得不释放学生。1932年,南京国民政府和山东地方势力的争权夺利斗争延伸到青岛大学内部,派系纷争,风潮迭起,闻一多受到不少攻击与诽谤,被迫辞职。

  1932年闻一多离开青岛,回到母校清华大学任中文系教授。当时的中文系主任为朱自清,闻、朱两位诗人兼学者,开始论学共事,并且成为挚友。除任清华教授外,闻一多还在燕京大学北京大学、艺专等校兼课,学术上也从唐诗的研究上溯到先秦两汉诗歌的研究,重点开拓了《诗经》与《楚辞》的研究领域。抗日战争爆发后赴西南联大任教授,积极参加爱国民主斗争。

  1937年抗战开始,他在昆明西南联大任教。抗战八年中,他留了一把胡子,发誓不取得抗战的胜利不剃去,表示了抗战到底的决心。

  在西南联大时期,特别是1943年以后,闻一多在中国共产党的影响和领导下,积极投身于反对国民党政权的独裁统治、争取人民民主的斗争的洪流。 1944年,参加西南文化研究会,随后加入中国民主同盟。从此,他以民主教授和民盟云南省支部领导人的身份,积极参与社会政治活动,成为广大革命青年衷心 爱戴和无比尊敬的良师益友。 在“一二.一”学生爱国运动中,闻一多始终站在广大爱国学生一边,指导和鼓舞他们敢于斗争、善于斗争,为“一二.一”运动的胜利作出了重要贡献。

  闻一多1945年为中国民主同盟会委员兼云南省负责人、昆明《民主周刊》社长。

  1946年6月18日签署《抗议美国扶日政策并拒绝领取美援面粉宣言》。该宣言表示:“为反对美国政府的扶日政策,为抗议上海美国总领事卡宝德和美国驻华大使司徒雷登对中国人民的诬蔑和侮辱,为表示中国人民的尊严和气节,我们断然拒绝美国具有收买灵魂性质的一切施舍物资,无论是购买的或给予的。下列同仁拒绝购买美援平价面粉,一致退还配购证,特此声明。”7月15日在悼念李公朴先生大会上,闻一多忍受着连日饥饿带来的折磨,发表了著名的《最后一次的演讲》,当天下

  

闻一多先生塑像

午即被国民党特务杀害。

  21日,西南联大校友会召开闻一多先生追悼会,朱自清出席并讲了话。他一开头便激动地说:闻一多先生表现了我们民族的英雄气概,激起全国人民的同情。这是民主主义运动的大损失,又是中国学术的大损失。

  然后,他详细地叙说了闻一多在学术上的巨大贡献。首先告诉人们,闻一多是中国抗战前“唯一的爱国新诗人”,“也是创造诗的新格律的人”,“他创造自己的诗的语言,并且创造自己的散文的语言”。又详尽地介绍闻一多对神话、《楚辞》《周易》《诗经》等各方面研究的成就。他突出强调闻一多在学术上的伟大功绩,目的就在告诉人们国民党反动派和美帝国主义残害了一个多么有价值的学者,摧残了中国学术界不可多得的人才!激起了人们对敌人更大的愤恨。

  他暗下决心,一定要把闻一多的全部遗著整理出版,这是对敌斗争的一种方法。他在给学生王瑶写信说:一多先生之死,令人悲愤。其遗稿拟由研究所同人合力编成,设法付印。后编成《闻一多全集》四卷。 刚到昆明的闻一多一心研究《诗经》、古代神话,不问时事,被人戏称为“何妨一下楼先生”。日本军队攻陷郑州长沙后,继续攻打贵阳,昆明形势十分危急,闻一多对国民政府的消极抗日十分不满,开始参加学生组织的讲演会,十分善于演讲的闻一多颇受学生拥戴,并且极大鼓励了昆明的抗日热潮,闻一多也加入了改造国民党一党专制的民主运动,极受国民党忌恨,但因云南省主席龙云支持民主运动,国民党政府也奈何不得闻一多等人。

  1945年日本投降,北大、清华、南开复员北上,已经参加民主同盟的闻一多被选为昆明支部宣传部长,并主持《民主周刊》。国民党政府趁日本军队受降之机,调龙云的部队到越南河内,龙云不知有诈,国民党第五军和杜聿明的部队开进昆明,包围了省政府,逼迫龙云北上重庆调任闲职。国民党军统特务控制昆明,开始迫害要求民主的进步知名人士。

歌颂闻一多

  :你是一团火,照彻了深渊;指示着青年,失望中抓住自我。你是一团火,照明了古代;歌舞和竞赛,有力猛如虎。你是一团火,照亮了魔鬼;烧毁了自己!遗烬里爆出个新中国! 闻一多的诗具有极强烈的民族意识和民族气质。爱国主义精神贯穿于他的全部诗作,成为他诗歌创作的基调。早在清华学生

时代所作的《李白之死》《红荷之魂》等诗中,成功地运用中国传统的诗歌题材和形象词汇歌唱他心中的理想与爱情。留美时期写下的《太阳吟》《洗衣歌》《孤雁》《忆菊》等名篇,表现了他对帝国主义“文明”的鄙视和对祖国的思念。回国初期的诗作《祈祷》《爱国心》《一句话》《我是中国人》《七子之歌》等,用炽热的情感,完整的意象,和谐的音律,表现了诗人的民族自豪感。《死水》时期的诗较之往昔之作题材更广泛,思想更深沉,进一步接触到了中国社会现实。《春光》《荒村》等诗充满了对处于军阀混战中灾难深重的劳动人民的同情;《唁词——纪念三月十八日的惨剧》《天安门》《欺负着了》等诗则直接把笔锋指向了北洋军阀的暴行。在《发现》这首诗中,诗人面对着军阀混战,列强侵略,山河破碎,民不聊生的现实感到困惑与不安,他“追问青天,逼迫八面的风”,但“总问不出消息”。闻一多的这些诗篇发展了屈原、杜甫创作中爱国主义传统,具有鲜明的时代感以及社会批判的性质。

美国往事

  闻一多在美国芝加哥美术学院门前

  闻一多:美诗熏陶出的“闻体”

  是唯美型诗人,是诗人型学者,是学者型诗人。“五四”时代,全才不少,如闻一多之全才不多,如闻一多之熟悉西方文学者也不多。闻一多,13岁考上留美预备学校清华,22岁(1922年)去美,学画三年,却找到了他的诗人之笔。

  他先去芝加哥。到那里学美术,真是找错地方,但对闻一多的诗人生涯来说,真是直入堂奥。芝加哥当时是美国大工业之都,也是美国现代文学史上艳称的“美国诗歌文艺复兴”运动的中心。闻一多在芝加哥美术学校的同学中,就有后来成名的诗人肯尼思·雷克斯洛思(Kenneth Rexroth),此人后来取汉名“王红公”,为推进当代美国诗坛的中国热不遗余力。到芝加哥不久,闻一多的诗兴如火山爆发,爆发的契机是读美国意象派等新诗派的作品。用文字做色彩“画一张画”,是意象派的宗旨,而又名之为“交响乐”,更是这派诗人的做法。意象派诗人佛莱契(John Gould Fletcher)正是在芝加哥的《诗刊》上发表他的《色彩交响乐》组诗,每一首都是百多行的“大诗”。佛莱契声称他自己从1914年以后的诗作“无一例外,全得自东方艺术”。这就不再是巧合,而是“二度返回式影响”的佳例———中国古诗影响了佛莱契,佛莱契又影响了闻一多。

  

闻一多在美国芝加哥美术学院门前

闻一多不一定了解这创作背景,但他敏感地发现“他的诗充满浓丽的东方色彩”,“佛莱契唤醒了我的色彩感觉”,“快乐烧焦了我的心脏……啊!快乐!快乐!”(致梁实秋,1922年12月1日)

  几个月后,闻一多在纽约见到了意象派后期领袖艾米·罗厄尔(Amy Lowell)。1925年后者去世,闻氏在《京报副刊》上撰文:“中国文学与文化失了一个最有力的同情者。”在纽约时,又得人写介绍信,让他回芝加哥见当时风头最健的桑德堡(Carl Sandburg)和《诗刊》主编蒙罗(Harriet Monroe)。桑德堡再三咏叹中国“青铜之美”,而蒙罗则迷恋中国到了准备退休后在中国生活的地步。

  但是闻一多与美国诗的接触不久就有一大变化。1923年夏天,闻一多转到科罗拉多大学,与梁实秋会合。他除了继续学绘画外,还选修了“现代英美诗”课程。当时,英美新派诗人还远没有得到学院承认,科罗拉多当时也不是一个很开放的地方。科大的教授想必让闻一多读了不少美国“雅致派”、英国“乔治派”等传统味较浓的诗人的作品。由此在闻一多的诗歌趣味中造成了一个重要的转折———先新派,后旧派———他后来在《现代英国诗人序》一文中称他注重的诗都是“跟着传统的步伐走”,“与传统的英国诗差异的地方都不如相同的地方”,而他自己则开始主张“诗的建筑美”,提倡“新格律诗”。

  闻一多的第一本诗集《红烛》于1922年冬结集出版,美国新诗派对他的影响处处可见,气势恢宏,语言狂放。但集于第二本诗集《死水》(1928年)的作品集中形成了著名的闻一多风格。《死水》集在1926至1928年所作,才是最典型的“闻体”:典丽繁富,外整内腴,凝炼苍劲,比《红烛》中诸诗远为“现代”。

  其中《死水》一诗,为闻诗中最广为传诵者。饶孟侃先生在1979年回忆说是“君偶见西单二龙坑南端一臭水沟有感而作”。这当然是可能的。但我在伯克利加州大学读比较文学学位时,中国现代文学权威白之教授(Cyril Birch)一天叫我到办公室,给我看他令人吃惊的发现:美国女诗人米蕾(Edna St. Vincent Millay)有一首十四行诗,与闻诗意象和用词,都极为相近。

  米蕾这首诗,见于她1923年的诗集《弹竖琴者》(The HarpWeaver),这正是闻一多在美国狂热地读新诗人的新作之时。米蕾在20年代被评论界—致看好,认为是美国最有希望的诗人,被称为“女拜伦”。《弹竖琴者》一出版,立即获得刚开始颁发的普利策奖,轰动全美。其中名句“我的唇吻过谁的唇,在哪里,我记不清”,美丽而大胆,传诵一时。

  说闻一多从来没有读过米蕾诗,不合情理。或许应当说闻氏读了,留了印象,若干年后自己见水坑而生诗题,不自觉受了影响,忘了印象从何而来,反其题而用之,却又写出了比米蕾诗更深的境界。可见“功力”此二字,是不能以年资肤色论之的。

  《七子之歌》是闻一多先生1925年三月在美国留学期间创作的一首组诗,共有七首。分别是《澳门》《香港》《台湾》《威海卫》《广州湾》《九龙》和《旅顺、大连》。其中《澳门》《香港》两首诗选入北师大版四年级下册语文教材。

  闻一多的诗,是他的艺术主张的实践。他的大多数诗作,犹如一张张重彩的油画,他不仅喜用浓重的笔触描绘形象,渲染气氛,尤擅于在大胆的想像、新奇的比喻中变幻种种不同的情调色彩,再配上和谐的音节、整饬的诗句这些优美的艺术形式的框架,使他的诗成为一幅完整的艺术品。但有时由于刻意雕琢,便失去素朴与自然美的光华。闻一多的诗开创了格律体的新诗流派,影响了不少后起的诗人 。

  著有《岑嘉州系年考证》《匡斋说诗》《天问释天》《诗新台鸿字说》《高唐神女传说之分析》《离骚解诂》《敦煌旧钞本楚辞音残卷跋》《诗经新义·二南》及《释朱》等,并有《闻一多全集》出版。

闻一多先生的说和做

  “人家说了再做,我是做了再说。” “人家说了也不一定做,我是做了也不一定说。” 作为学者和诗人的闻一多先生,在30年代国立青岛大学的两年时间,我对他是有着深刻印象的。那时候,他已经诗兴不作而研究志趣正浓。他正向古代典籍钻探,有如向地壳寻求宝藏。仰之弥高,越高,攀得越起劲;钻之弥坚,越坚,钻得越锲而不舍。他想吃尽、消化尽我们中华民族几千年来的文化史,炯炯目光,一直远射到有史以前。他要给我们衰微的民族开一剂救济的文化药方。1930年到1932年,“望闻问切”也还只是在“望”的初级阶段。他从唐诗下手,目不窥园,足不下楼,兀兀穷年沥尽心血。杜甫晚年,疏懒得“一月不梳头”。闻先生也总是头发零乱,他是无暇及此的。饭,几乎忘记了吃,他贪的是精神食粮;夜间睡得很少,为了研究,他惜寸阴、分阴。深宵灯火是他的伴侣,因它大开光明之路,“漂白了的四壁”。 不动不响,无声无闻。一个又一个大的四方竹纸本子,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小楷,如群蚁排衙。几年辛苦,凝结而成《唐诗杂论》的硕果。 他并没有先“说”,但他“做”了。作出了卓越的成绩。 “做”了,他自己也没有“说”。他又由唐诗转到楚辞。十年艰辛,一部“校补”赫然而出。别人在赞美,在惊叹,而闻一多先生个人呢,也没有“说”。他又向“古典新义”迈进了。他潜心贯注心会神凝,成了“何妨一下楼”的主人。 做了再说,做了不说,这仅是闻一多先生的一个方面——作为学者的方面。 闻一多先生还有另外一个方面——作为革命家的方面。这个方面,情况就迥乎不同,而且一反既往了。 作为争取民主的战士,青年运动的领导人,闻一多先生“说”了。起先,小声说,只有昆明的青年听得到;后来,声音越来越大,他向全国人民呼喊,叫人民起来,反对独裁,争取民主! 他在给我的信上说:“此身别无长处,既然有一颗心,有一张嘴,讲话定要讲个痛快!” 他“说”了,跟着的是“做”。这不再是“做了再说”或“做了也不一定说”了。现在,他“说”了就“做”。言论与行动完全一致,这是人格的写照,而且是以生命作为代价的。 1944年10月12日,他给了我一封信,最后一行说:“另函寄上油印物二张,代表我最近的工作之一,请传观。” 这是为争取民主,反对独裁,他起稿的一张政治传单! 在李公朴同志被害之后,警报迭起,形势紧张,明知凶多吉少,而闻先生大无畏地在群众大会上,大骂特务,慷慨淋漓,并指着这群败类说:你们站出来!你们站出来! 他“说”了。说得真痛快,动人心,鼓壮志,气冲斗牛,声震天地! 他“说”了:“我们要准备像李先生一样,前脚跨出大门,后脚就不准备再跨进大门。” 他“做”了,在情况紧急的生死关头,他走到游行示威队伍的前头,昂首挺胸,长须飘飘。他终于以宝贵的生命,实证了他的“言”和“行”。 闻一多先生,是卓越的学者,热情澎湃的优秀诗人,大勇的革命烈士。 他,是口的巨人。他,是行的高标。 【此文选自1980年2月12日《人民日报》,原题为“说和做——记闻一多先生言行片段”。有改动。】 【选入《七年级下册人教版语文》第十二课。】

  闻一多“醉书”。

  闻一多新婚那天,亲友纷纷前来贺喜。好久了,还不见新郎,大家以为他更衣打扮去了。当迎亲花轿快到家时,人们才在书房找到他,原来他仍然穿着旧长袍在看书。家里人说他一看书就“醉”。(《应用写作》(月刊)2003年第1期第63页)

  闻一多著作《冬夜草儿评论》与梁实秋合著,1922年,清华文学社

  《红烛》(诗集)1923年,上海泰东图书局;1981年,人民文学出版社

  《死水》(诗集)1928年,上海新月书店;1980年,人民文学出版社

  《闻一多全集》(1一4册)1948年,上海开明书店;1982年,三联出版社

  《闻一多选集》1951年,上海开明书店

  《闻一多诗文选集》1955年,人民文学出版社

  《闻一多青少年时代诗文集》1983年,云南人民出版社

  

闻一多选集

《闻一多论新诗》(评论)1985年,武汉大学出版社

  《楚辞校补》(古典文学研究)1942年,重庆国民图书出版社

  《神话与诗》(古典文学研究)1956年,古籍 出版社

  《古典新义》(上下册,古典文学研究)1956年,古籍出版社

  《唐诗杂论》(古典文学研究)1956年,古籍出版社

  《闻一多论古典文学》1984年,重庆出版社

  《离骚解诂》(古典文学研究)1985年,上海古籍出版社

  臧克家写的《闻一多先生的说和做》更是编选在了初中语文教材中

  2009年,电影《建国大业》中,吴刚饰演闻一多。

最后讲演

  这几天,大家知道,在昆明出现了历史上最卑劣最无耻的事情!李先生(李公朴)1946年7月11日在昆明被国民党特务杀害。究竟犯了什么罪,竟遭此毒手?他只不过用笔写写文章,用嘴说说话,而他所写的,所说的,都无非是一个没有失掉良心的中国人的话!大家都有一支笔,有一张嘴,有什么理由拿出来讲啊!有事实拿出来说啊!为什么要打要杀,而且又不敢光明正大地来打来杀,而是偷偷摸摸地来暗杀!这成什么话?

  

闻一多先生——红烛颂

今天,这里有没有特务?你站出来!是好汉的站出来!你出来讲,为什么要杀死李公朴先生?杀死了人,又不敢承认,还要诬蔑人,说什么“桃色事件”;说什么共产党杀共产党,无耻啊!无耻啊!!这是国民党反动派的无耻,但恰好是李先生的光荣。李先生在昆明被暗杀是李先生留给昆明的光荣!也是昆明人的光荣!

  去年“一二·一”昆明青年学生为了反对内战,遭受屠杀,那算是青年的一代献出了他们最宝贵的生命!现在李先生为了争取民主和平而遭受了反动派的暗杀,我们骄傲一点说,这算是像我这样大年纪的一代,我们的老战友,献出了最宝贵的生命!这两桩事发生在昆明,这算是昆明无限的光荣!

  反动派暗杀李先生的消息传出以后,大家听了都悲愤痛恨。我心里想,这些无耻的东西,不知他们是怎么想法,他们的心理是什么状态,他们的心是怎样长的!其实很简单,他们这样疯狂地来制造恐怖,正是他们自己在慌啊!在害怕啊!所以他们制造恐怖,其实是他们自己在恐怖啊!特务们,你们想想,你们还有几天?你们完了,快完了!你们以为打伤几个,杀死几个,就可以了事,就可以把人民吓倒了吗?其实广大的人民是打不尽的,杀不完的!要是这样可以的话,世界上早没有人了。

  你们杀死一个李公朴,会有千百万个李公朴站起来!你们将失去千百万的人民!你们看着我们人少,没有力量?告诉你们,我们的力量大得很,强得很!看今天来的这些人,都是我们的人,都是我们的力量!此外还有广大的市民!我们有这个信心:人民的力量是要胜利的,真理是永远存在的。历史上没有一个反人民的势力不被人民毁灭的!希特勒墨索里尼,不都在人民面前倒下去了吗?翻开历史看看,你们还站得住几天!你们完了,快完了!我们的光明就要出现了。我们看,光明就在我们眼前,而现在正是黎明之前那个最黑暗的时候。我们有力量打破这个黑暗,争到光明!我们的光明,就是反动派的末日!

  现在司徒雷登出任美驻华大使,司徒雷登是中国人民的朋友,是教育家,他生长在中国,受的美国教育。他住在中国的时间比住在美国的时间长,他就如一个中国的留学生一样,从前在北平时,也常见面。他是一位和蔼可亲的学者,是真正知道中国人民的要求的,这不是说司徒雷登有三头六臂,能替中国人民解决一切,而是说美国人民的舆论抬头,美国才有这转变。

  李先生的血不会白流的!李先生赔上了这条性命,我们要换来一个代价。“一二·一”四烈士倒下了,年轻的战士们的血换来了政治协商会议的召开;现在李先生倒下了,他的血要换取政协会议的重开!我们有这个信心!

  “一二·一”是昆明的光荣,是云南人民的光荣。云南有光荣的历史,远的如护国①(指护国战争)。(1915年10月,北洋军阀袁世凯称帝,激起全国人民的反对。同年12月25日,云南首先宣布独立,以蔡锷等人为领导,组织护国军讨袁世凯这不用说了,)近的如“一二·一”,都是属于云南人民的。我们要发扬云南光荣的历史!

  反动派挑拨离间,卑鄙无耻,你们看见的联大(西南联合大学的简称)。抗日战争期间,清华大学、北京大学和南开大学三校联合组成西南联合大学。1946年4月,西南联大宣布解散。走了,学生放暑假了,便以为我们没有力量了吗?特务们!你们错了!你们看见今天到会的一千多青年,又握起手来了,我们昆明的青年决不会让你们这样蛮横下去的!

  反动派,你看见一个倒下去,可也看得见千百个继起的!

  正义是杀不完的,因为真理永远存在!

  历史赋予昆明的任务是争取民主和平,我们昆明的青年必须完成这任务!

  我们不怕死,我们有牺牲的精神!我们随时像李先生一样,前脚跨出大门,后脚就不准备再跨进大门!

诗歌主张

  在创建格律体时,闻一多提出了具体的主张,就是著名的“三美”:“诗的实力不独包括着音乐的美,绘画的美,并且还有建筑的美。”

  音乐美是指诗歌从听觉方面来说表现的美,包括节奏、平仄、重音、押韵、停顿等各方面的美,要求和谐,符合诗人的情绪,流畅而不拗口——这一点不包括为特殊效果而运用声音。

  绘画美是指诗歌的词汇应该尽力去表现颜色,表现一幅幅色彩浓郁的画面。

  建筑美是指针对自由体提出来的,指诗歌每节之间应该匀称,各行诗句应该一样长——这一样长不是指字数完全相等,而是指音尺数应一样多,这样格律诗就有一种外形的匀称均齐。

诗作欣赏

  忘掉她

  忘掉她,象一朵忘掉的花,——

  那朝霞在花瓣上,

  那花心的一缕香——

  忘掉她,象一朵忘掉的花!

  忘掉她,象一朵忘掉的花!

  象春风里一出梦,

  象梦里的一声钟,

  忘掉她,象一朵忘掉的花!

  忘掉她,象一朵忘掉的花!

  听蟋蟀唱得多好,

  看墓草长得多高;

  忘掉她,象一朵忘掉的花!

  忘掉她,象一朵忘掉的花!

  她已经忘记了你,

  她什么都记不起;

  忘掉她,象一朵忘掉的花!

  忘掉她,象一朵忘掉的花!

  年华那朋友真好,

  他明天就教你老;

  忘掉她,象一朵忘掉的花!

  忘掉她,象一朵忘掉的花!

  如果是有人要问,

  就说没有那个人;

  忘掉她,象一朵忘掉的花!

  忘掉她,象一朵忘掉的花!

  象春风里一出梦,

  象梦里的一声钟,

  忘掉她,象一朵忘掉的花!

太阳吟

  太阳啊,刺得我心痛的太阳!

  又逼走了游子的一出还乡梦,

  又加他十二个时辰的九曲回肠!

  太阳啊,火一样烧着的太阳!

  烘干了小草尖头的露水,

  可烘得干游子的冷泪盈眶?

  太阳啊,六龙骖驾的太阳!

  省得我受这一天天的缓刑,

闻一多出版诗集(6张)

  就把五年当一天跑完那又何妨?

  太阳啊——神速的金鸟——太阳!

  让我骑着你每日绕行地球一周,

  也便能天天望见一次家乡!

  太阳啊,楼角新升的太阳!

  不是刚从我们东方来的吗?

  我的家乡此刻可都依然无恙?

  太阳啊,我家乡来的太阳!

  北京城里的宫柳裹上一身秋了吧?

  唉!我也憔悴的同深秋一样!

  太阳啊,奔波不息的太阳!

  你也好像无家可归似的呢。

  啊!你我的身世一样地不堪设想!

  太阳啊,自强不息的太阳!

  大宇宙许就是你的家乡吧。

  可能指示我我的家乡的方向?

  太阳啊,这不像我的山川,太阳!

  这里的风云另带一般颜色,

  这里鸟儿唱的调子格外凄凉。

  太阳啊,生命之火的太阳!

  但是谁不知你是球东半的情热,

  同时又是球西半的智光?

  太阳啊,也是我家乡的太阳!

  此刻我回不了我往日的家乡,

  便认你为家乡也还得失相偿。

  太阳啊,慈光普照的太阳!

  往后我看见你时,就当回家一次;

  我的家乡不在地下乃在天上!

忆菊

  插在长颈的虾青瓷的瓶里,

  六方的水晶瓶里的菊花,

  攒在紫藤仙姑篮里的菊花;

  守着酒壶的菊花,

  陪着螯盏的菊花;

  未放,将放,半放,盛放的菊花。

  镶着金边的绛色的鸡爪菊;

  粉红色的碎瓣的绣球菊!

  懒慵慵的江西腊哟;

  倒挂着一饼蜂窠似的黄心,

  仿佛是朵紫的向日葵呢。

  长瓣抱心,密瓣平顶的菊花;

  柔艳的尖瓣攒蕊的白菊

  如同美人底蜷着的手爪

  拳心里攫着一撮儿金栗。

  檐前,阶下,篱畔,圃心底菊花:

  霭霭的淡烟笼着的菊花,

  丝丝的疏雨洗着的菊花,——

  金底黄,玉底白,春酿底绿,秋山底紫,……

  剪秋萝似的小红菊花儿;

  从鹅绒到古铜色的黄菊;

  带紫茎的微绿色的、真菊,

  是些小小的玉管儿缀成的,

  为的是好让小花神儿

  夜里偷去当了笙儿吹着。

  大似牡丹的菊王到底奢豪些,

  他的枣红色的瓣儿,铠甲似的

  张张都装上银白的里子了;

  星星似的小菊花蕾儿

  还拥着褐色的萼被睡着觉呢。

  啊!自然美底总收成啊!

  我们祖国之秋底杰作啊!

  啊!东方底花,骚人逸士底花啊!

  那东方底诗魂陶元亮

  不是你的灵魂底化身罢?

  那祖国底高登高饮酒的重九

  不又是你诞生底吉辰吗?

  你不像这里的热欲的蔷薇,

  那微贱的紫萝兰更比不上你。

  你是有历史,有风俗的花。

  啊!四千年的华胄底名花呀!

  你有高超的历史,你有逸雅的风俗!

  啊!诗人底花呀!我想起你,

  我的心也开成顷刻之花,

  灿烂的如同你的一样;

  我想起同我的家乡,

  我们的庄严灿烂的祖国,

  我的希望之花又开得同你一样。

  习习的秋风啊!吹着,吹着!

  我要赞美我祖国底花!

  我要赞美我如花的祖国!

  请将我的字吹成一簇鲜花,

  金底黄,玉底白,春酿底绿,秋山底紫,……

  然后又统统吹散,吹得落英缤纷,

  弥漫了高天,铺遍了大地!

  秋风啊!习习的秋风啊!

  我要赞美我祖国底花!

  我要赞美我如花的祖国!

红豆

  二一

  深夜若是一口池塘

  这飘在他的黛漪上的

  淡白的小菱花儿,

  便是相思底花儿了,

  哦!他结成青的,血青的,

  有尖角的果子了!

  三二

  幽冷的星儿啊!

  这般零乱的一团!

  爱人儿啊!

  我们的命运,

  都摆布在这里了!

  三八

  你午睡醒来,

  脸上印着红凹的簟纹,

  怕是链子锁着的

  梦魂儿罢?

  我吻着你的香腮,

  便吻着你的梦儿了。

  啊!我的灵魂底灵魂!

  我的生命底生命,

  我一生底失败,一生底亏欠,

  如今要都在你身上补足追偿,

  但是我有什

  可以求于你的呢?

  让我淹死在你眼睛底汪波里!

  让我烧死在你心房底熔锈里!

  让我醉死在你音乐底琼醪里!

  让我闷死在你呼吸底馥郁里!

  不然,就让你的尊严羞死我!

  让你的酷冷冻死我!

  让你那无情的牙齿咬死我!

  让那寡恩的毒剑蛰死我!

  你若赏给我快乐,

  我就快乐死了;

  你若赐给我痛苦,

  我也痛苦死了;

  死是我对你唯一的要求,

  死是我对你无上的贡献。

忏悔

  啊!浪漫的生活啊!

  是写在水面上的个“爱”字,

  一壁写着,一壁没了;

  白搅动些痛苦底波轮。

废园

  一只落魄的蜜蜂,

  像个沿门托钵的病僧,

  游到被秋雨踢倒了的

  一堆烂纸似的鸡冠花上,

  闻了一闻,马上飞走了。

  啊!零落底悲哀哟!

  是蜂底悲哀?是花底悲哀?

小溪

  铅灰色的树影,

  是一长篇恶梦,

  横压在昏睡着的

  小溪底胸膛上。

  小溪挣扎着,挣扎着……

  似乎毫无一点影响。

口供

  我不骗你,我不是什么诗人,

  纵然我爱的是白石的坚贞,

  青松和大海,鸦背驮着夕阳,

  黄昏里织满了蝙蝠的翅膀。

  你知道我爱英雄,还爱高山,

  我爱一幅国旗在风中招展,

  自从鹅黄到古铜色的菊花。

  配着我的粮食是一壶苦茶!

  可是还有一个我,你怕不怕——

  苍蝇似的思想,垃圾桶里爬。

也许

  ——葬歌

  也许你真是哭得太累

  也许,也许你要睡一睡,

  那么叫夜鹰不要咳嗽。

  蛙不要号,蝙蝠不要飞,

  不许阳光拨你的眼帘,

  不许清风刷上你的眉,

  无论谁都不能惊醒你,

  撑一伞松荫庇护你睡,

  也许你听这蚯蚓翻泥,

  听这小草的根须吸水,

  也许你听这般的音乐

  比那咒骂的人声更美;

  那么你先把眼皮闭紧,

  我就让你睡,我让你睡,

  我把黄土轻轻盖着你

  我叫纸钱儿缓缓的飞。

一个观念

  你隽永的神秘,你美丽的谎,

  你倔强的质问,你一道金光,

  一点儿亲密的意义,一股火,

  一缕缥缈的呼声,你是什么?

  我不疑,这因缘一点也不假,

  我知道海洋不骗他的浪花。

  既然是节奏,就不该抱怨歌。

  啊,横暴的威灵,你降伏了我,

  你降伏了我!你绚缦的长虹——

  五千多年的记忆,你不要动,

  如今我只问怎么抱得紧你……

  你是那样的横蛮,那样的美丽!

洗衣歌

  洗衣是美国华侨最普遍的职业,

  因此留学生常常被人问道:“你爸爸

  是洗衣裳的吗?”

  (一件,两件,三件,)

  洗衣要洗干净!

  (四件,五件,六件,)

  熨衣要熨得平!

  我洗得净悲哀的湿手帕,

  我洗得白罪恶的黑汗衣,

  贪心的油腻和欲火的灰,……

  你们家里一切的脏东西,

  交给我洗,交给我洗。

  铜是那样臭,血是那样腥,

  脏了的东西你不能不洗,

  洗过了的东西还是得脏,

  你忍耐的人们理它不理?

  替他们洗!替他们洗!

  你说洗衣的买卖太下贱,

  肯下贱的只有唐人不成?

  你们的牧师他告诉我说:

  耶稣的爸爸做木匠出身,

  你信不信?你信不信?

  胰子白水耍不出花头来,

  洗衣裳原比不上造兵舰。

  我也说这有什么大出息——

  流一身血汗洗别人的汗?

  你们肯干?你们肯干?

  年去年来一滴思乡的泪,

  半夜三更一盏洗衣的灯……

  下贱不下贱你们不要管,

  看那里不干净那里不平,

  问支那人,问支那人。

  我洗得净悲哀的湿手帕,

  我洗得白罪恶的黑汗衣,

  贪心的油腻和欲火的灰,

  你们家里一切的脏东西,

  交给我——洗,交给我——洗。

  (一件,两件,三件,)

  洗衣要洗干净!

  (四件,五件,六件,)

  熨衣要熨得平!

  红烛

  红烛啊!

  这样红的烛!

  诗人啊

  吐出你的心来比比,

  可是一般颜色?

  红烛啊!

  是谁制的蜡——给你躯体?

  是谁点的火——点着灵魂?

  为何更须烧蜡成灰,

  然后才放光出?

  一误再误;

  矛盾!冲突!"

  红烛啊!

  不误,不误!

  原是要“烧”出你的光来——

  这正是自然的方法。

  红烛啊!

  既制了,便烧着!

  烧吧!烧吧!

  烧破世人的梦,

  烧沸世人的血——

  也救出他们的灵魂,

  也捣破他们的监狱!

  红烛啊!

  你心火发光之期,

  正是泪流开始之日。

  红烛啊!

  匠人造了你,

  原是为烧的。"

  既已烧着,

  又何苦伤心流泪?

  哦!我知道了!

  是残风来侵你的光芒,

  你烧得不稳时,

  才着急得流泪!

  红烛啊!

  流罢!你怎能不流呢?

  请将你的脂膏,

  不息地流向人间,

  培出慰藉的花儿,

  结成快乐的果子!

  红烛啊!

  你流一滴泪,灰一分心。

  灰心流泪你的果,

  创造光明你的因。

  红烛啊!

  “莫问收获,但问耕耘。”

闻一多先生的书桌

  忽然一切的静物都讲话了,

  忽然间书桌上怨声腾沸:

  墨盒呻吟道“我渴得要死!”

  字典喊雨水渍湿了他的背;

  信笺忙叫道弯痛了他的腰,

  钢笔说烟灰闭塞了他的嘴

  毛笔讲火柴烧秃了他的须,

  铅笔抱怨牙刷压了他的腿;

  香炉咕喽着,这些野蛮的书

  早晚定规要把你挤倒了!

  大钢表叹息快睡锈了骨头;

  “风来了!风来了!”稿纸都叫了;

  笔洗说他分明是盛水的,

  怎么吃得惯臭辣的雪茄灰;

  桌子怨一年洗不上两回澡,

  墨水壶说“我两天给你洗一回。”

  “什么主人?谁是我们的主人?”

  一切的静物都同声骂道,

  “生活若果是这般的狼狈,

  倒还不如没有生活的好!”

  主人咬着烟斗迷迷的笑,

  “一切的众生应该各安其位。

  我何曾有意的糟蹋你们,

  秩序不在我的能力之内。”

奇迹

  我要的本不是火齐的红,或半夜里

  桃花潭水的黑,也不是琵琶的幽怨,

  蔷薇的香,我不曾真心爱国文豹的矜严,

  我要的婉变也不是任何白鸽所有的。

  我要的本不是这些,而是这些的结晶,

  比这一切更神奇得万倍的一个奇迹!

  可是,这灵魂是真饿得慌,我又不能

  让他缺着供养,那 ,即便是糟糠,

  你也得募化不是?天知道,我不是

  甘心如此,我并非倔强,亦不是愚蠢,

  我是等你不及,等不及奇迹的来临!

  我不敢让灵魂缺养供养,谁不知道

  一树蝉鸣,一壶浊酒,算得了什么;

  纵提到烟峦,曙壑,或更璀璨的星空,

  也只是平凡,是无所谓的平凡,犯得着

  惊喜得没主意,喊着最动人的名儿,

  恨不得黄金铸字,给装在一只歌里?

  我也说但为一阕莺歌便噙不住眼泪

  那未免太支离,太玄了,简直不值当。

  谁晓得,我可不能不那样:这心是真

  饿得慌,我不能不节省点,把藜藿

  权当伯膏粱。

  可也不妨明说,只要你——

  只要奇迹露一面,我马上就抛弃平凡

  我再不瞅着一张霜叶梦想春花的艳

  再不浪费这灵魂的膂力,剥开顽石

  来诛求白玉温润,给我一个奇迹,

  我也不再去鞭挞着“丑”,逼他要

  那分背面的意义;实在我早厌恶了

  这些勾当,这附会也委实是太费解了。

  我只要一个明白的字,舍利子似的闪着

  宝光;我要的是整个的,正面的美。

  我并非倔强,亦不是愚蠢,我不会看见

  团扇,悟不起扇后那天仙似的人面。

  那

  我便等着,不管等到多少轮回以后——

  既然当初许下心愿,也不知道是在多少

  轮回以前——我等,我不抱怨,只静候着

  一个奇迹的来临。总不能没有那一天

  让雷来劈我,火山来烧,全地狱翻起来

  扑我,……害怕我吗?你放心,反正罡风

  吹不息灵魂的灯,愿这说壳化成灰烬,

  不碍事,因为那,那便是我的刹那

  一刹那的永恒——一阵异香,最神秘的

  肃静,(日,月,一切星球的旋动早被

  喝住,时间也住步了)最浑圆的和平……

  我听见阊阖的户枢砉然一响,

  传来一片衣裙的繂縩——那便是奇迹——

  半启的金扉中,一个戴着圆光的你!

祈祷

  请告诉我谁是中国人,

  启示我,如何把记忆抱紧;

  请告诉我这民族的伟大,

  轻轻的告诉我,不要喧哗!

  请告诉我谁是中国人,

  谁的心里有尧舜的心,

  谁的血是荆轲聂政的血,

  谁是神农黄帝的遗孽。

  告诉我那智慧来得离奇,

  说是河马献来的馈礼;

  还告诉我这歌声的节奏,

  原是九苞凤凰的传授。

  请告诉我戈壁的沉默,

  和五岳的庄严?又告诉我

  泰山的石溜还滴着忍耐,

  大江黄河又流着和谐?

  再告诉我,那一滴清泪

  是孔子吊唁死麟的伤悲?

  那狂笑也得告诉我才好,

  庄周淳于髡东方朔的笑。

  请告诉我谁是中国人,

  启示我,如何把记忆抱紧;

  请告诉我这民族的伟大,

  轻轻的告诉我,不要喧哗!

一句话

  有一句话说出就是祸,

  有一句话能点得着火,

  别看五千年没有说破,

  你猜得透火山的缄默?

  说不定是突然着了魔,

  突然晴天里一个霹雳

  爆一声:

  “咱们的中国!”

  这话叫我今天怎么说?

  你不信铁树开花也可,

  那么有一句话你听着:

  等火山忍不住了缄默;

  不要发抖,伸舌头,顿脚,

  等到晴天里一个霹雳

  爆一声:

  “咱们的中国!”

色彩

  生命是张没价值的白纸,

  自从绿给了我发展,

  红给了我热情,

  黄教我以忠义,

  蓝教我以高洁,

  粉红赐我以希望,

  灰白赠我以悲哀;

  再完成这帧彩图,

  黑还要加我以死。

  从此以后,

  我便溺爱于我的生命,

  因为我爱他的色彩。

相遇已成过去

  欢悦的双睛,激动的心;

  相遇已成过去,到了分手的时候,

  温婉的微笑将变成苦笑,

  不如在爱刚抽芽时就掐死苗头。

  命运是一把无规律的梭子,

  趁悲伤还未成章,改变还未晚,

  让我们永为素线的经纬线;

  永远皎洁,不受俗爱的污染。

  分手吧,我们的相逢已成过去,

  任心灵忍受多大的饥渴和懊悔。

  你友情的微笑对我已属梦想的非分,

  更不敢企求叫你深情的微喟。

  将来也许有一天我们重逢,

  你的风姿更丰盈,而我则依然憔悴。

  我的毫无愧色的爽快陈说,

  “我们的缘很短,但也有过一回。”

  我们一度相逢,来自西东,

  我全身的血液,精神,如潮汹涌,

  “但只那一度相逢,旋即分道。”

  留下我的心永在长夜里怔忡。

死水

  这是一沟绝望的死水,

  清风吹不起半点漪沦。

  不如多扔些破铜烂铁,

  爽性泼你的剩菜残羹。

  也许铜的要绿成翡翠,

  铁罐上锈出几瓣桃花;

  再让油腻织一层罗绮,

  霉菌给他蒸出些云霞。

  让死水酵成一沟绿酒,

  飘满了珍珠似的白沫;

  小珠们笑声变成大珠,

  又被偷酒的花蚊咬破。

  那么一沟绝望的死水,

  也就夸得上几分鲜明。

  如果青蛙耐不住寂寞,

  又算死水叫出了歌声。

  这是一沟绝望的死水,

  这里断不是美的所在,

  不如让给丑恶来开垦,

  看他造出个什么世界。

静夜

  这灯光,这灯光漂白了的四壁;

  这贤良的桌椅,朋友似的亲密;

  这古书的纸香一阵阵的袭来;

  要好的茶杯贞女一般的洁白;

  受哺的小儿接呷在母亲怀里,

  鼾声报道我大儿康健的消息……

  这神秘的静夜,这浑圆的和平,

  我喉咙里颤动着感谢的歌声。

  但是歌声马上又变成了诅咒,

  静夜!我不能,不能受你的贿赂。

  谁希罕你这墙内尺方的和平!

  我的世界还有更辽阔的边境。

  这四墙既隔不断战争的喧嚣,

  你有什么方法禁止我的心跳?

  最好是让这口里塞满了沙泥,

  如其它只会唱着个人的休戚,

  最好是让这头颅给田鼠掘洞,

  让这一团血肉也去喂着尸虫;

  如果只是为了一杯酒,一本诗,

  静夜里钟摆摇来的一片闲适,

  就听不见了你们四邻的呻吟,

  看不见寡妇孤儿抖颤的身影,

  战壕里的痉挛,疯人咬着病榻,

  和各种惨剧在生活的磨子下。

  幸福!我如今不能受你的私贿,

  我的世界不在这尺方的墙内。

  听!又是一阵炮声,死神在咆哮。

  静夜!你如何能禁止我的心跳?

发 现

  我来了,我喊一声,迸着血泪,

  “这不是我的中华,不对不对!”

  我来了,因为我听见你叫我;

  鞭着时间的罡风,擎一把火,

  我来了,不知道是一场空喜。

  我会见的是噩梦,那里是你?

  那是恐怖,是噩梦挂着悬崖,

  那不是你,那不是我的心爱!

  我追问青天,逼迫八面的风,

  我问,(拳头擂着大地的赤胸)

  总问不出消息;我哭着叫你,

  呕出一颗心来,——在我心里!

七子之歌

  邶有七子之母不安其室。七子自怨自艾,冀以回其母心。诗人作《凯风》以愍之。吾国自《尼布楚条约》迄旅大之租让,先后丧失之土地,失养于祖国,受虐于异类,臆其悲哀之情,盖有甚于《凯风》之七子,因择其与中华关系最亲切者七地,为作歌各一章,以抒其孤苦亡告,眷怀祖国之哀忱,亦以励国人之奋斗云尔。国疆崩丧,积日既久,国人视之漠然。不见夫法兰西之Alsace-Lorraine 耶?“精诚所至,金石能开”。诚如斯,中华“七子”之归来其在旦夕乎?

  歌词

  澳门

  你可知“Macau”不是我的真名姓?

  我离开你太久了,母亲!

  但是他们掳去的是我的肉体,

  你依然保管着我内心的灵魂。

  三百年来梦寐不忘的生母啊!

  请叫儿的乳名,叫我一声“澳门”!

  母亲!我要回来,母亲!

  香港

  我好比凤阙阶前守夜的黄豹,

  母亲呀,我身份虽微,地位险要。

  如今狞恶的海狮扑在我身上,

  啖着我的骨肉,嗍着我的脂膏;

  母亲呀,我哭泣号啕,呼你不应。

  母亲呀,快让我躲入你的怀抱!

  母亲!我要回来,母亲!

  台湾

  我们是东海捧出的珍珠一串,

  琉球是我的群弟,我就是台湾。

  我胸中还氤氲着郑氏的英魂,

  精忠的赤血点染了我的家传。

  母亲,酷炎的夏日要晒死我了,

  赐我个号令,我还能背水一战。

  母亲,我要回来,母亲!

  威海卫

  再让我看守着中华最古的海,

  这边岸上原有圣人的丘陵在。

  母亲,莫忘了我是防海的健将,

  我有一座刘公岛作我的盾牌。

  快救我回来呀,时期已经到了。

  我背后葬的尽是圣人的遗骸!

  母亲!我要回来,母亲!

  广州湾

  东海和硇州是我的一双管钥,

  我是神州后门上的一把铁锁。

  你为什么把我借给一个盗贼?

  母亲呀,你千万不该抛弃了我!

  母亲,让我快回到你的膝前来,

  我要紧紧地拥抱着你的脚踝。

  母亲!我要回来,母亲!

  九龙

  我的胞兄香港在诉他的苦痛,

  母亲呀,可记得你的幼女九龙?

  自从我下嫁给那镇海的魔王,

  我何曾有一天不在泪涛汹涌!

  母亲,我天天数着归宁的吉日,

  我只怕希望要变作一场空梦。

  母亲!我要回来,母亲!

  旅顺,大连

  我们是旅顺,大连,孪生的兄弟。

  我们的命运应该如何的比拟?

  两个强邻将我来回的蹴蹋,

  我们是暴徒脚下的两团烂泥。

  母亲,归期到了,快领我们回来。

  你不知道儿们如何的想念你!

  母亲!我们要回来,母亲! 

  创作背景

  大型电视纪录片《澳门岁月》中那首朴素真挚、深刻感人的主题歌,引起观众的强烈反响,大家听了这首歌后不禁潸然泪下,并把它看作迎接澳门回归的“主题曲”。然而,很多人并不知道,这首歌的歌词并非为澳门回归而写的新作,它是七十多年前一首题为《七子之歌》的组诗中的第一篇,其作者就是我校已故教授、著名的爱国学者和诗人闻一多。

  20年代上半叶,刚刚从清华学校毕业的闻一多远涉重洋,到美国留学。从1922年开始,他先后在芝加哥美术学院、柯泉科罗拉多大学和纽约艺术学院学习美术,同时继续用大量的精力从事几年前就开始的新诗创作和文学研究。独居异域他邦,闻一多对祖国和家乡产生了深深的眷恋;在西方“文明”社会中亲身体会到很多种族歧视的屈辱,更激起了强烈的民族自尊心。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闻一多写下了《七子之歌》的爱国思乡之作。

闻一多名言警句

  1.对奴隶,我们只当同情,对有反抗性的奴隶,尤当尊敬。

  2.个人之于社会等于身体的细胞,要一个人身体健全,不用说必须每个细胞都健全。

  3.尽可能多创造快乐去填满时间,哪可活活缚着时间来陪着快乐?

  4.我爱中国固因它是我的祖国,而尤因它是那种可敬爱的文化的国家。

  5. 书要读懂,先求不懂。

  6. 友间固不妨诚实地发表自己的意见,但也要避开标榜的嫌疑。

  7. 人家说了再做,我是做了再说,人家说了也不一定做,我是做了也不一定说。 

  8. 诗人最主要的天赋是爱,爱他的祖国,爱他的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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