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学术界?

作者：刘庆昌

做学术研究的人常常会说到“学术界”，一般有“学术界普遍认为”、“学术界同仁”等等说法。但这个“学术界”究竟是什么，人们并不深究。我已做了很多年的学问，但对学术界至今仍感陌生，这让我怀疑我是不是一个学人，并思考学术界与我是什么关系，结论是：我应是一个纯正的学人，而学术界与我的关系并不大。这样说，并不意味着我对于他人的学术劳动一无所知，我之所以没有身在“学术界”的自觉，根本原因是我感觉中的学术界和我理想中的学术界是大相径庭的。   在我看来，学术界是以学术为目的和内容的精神文化世界。支撑这个世界的硬件是学术人、学术组织、学术活动和学术媒体，支撑这个世界的软件则是学术信念、学术道德、学术规范、学术制度和学术传统。这样看来，“学术界”是一个既真实又虚拟的世界。说它真实，是因为这些“支撑者”的客观存在；说它虚拟，是因为这些“支撑物”许多是无形的，即便有形的学术规范和制度，也无法与日常世界的法度相比，更重要的是学术界存在于学人的心中，它只是偶尔进入到学人的意识之中。由于学术是神圣的，它生产新知、探求真理，所以“学术界”也应是神圣的。然而，我感觉中的学术界并不完全如此。之所以这样说，来源于一些真实的感受。   第一，学术人多了许多世俗的品质。虽然不喜欢热闹，也参加过一些学术会议，见过许多平日里只在刊物和著作封面看到的学人。这些人中，往往是长者容易接近，年富力强者多了几分豪气甚或霸气，而少年早成者则常有些骄气。人与人交流，少有学术气味，多是家长里短。感觉中，不少学术会都成了熟人的联欢会和旅游节。   第二，学术组织成了世俗权力世界的影子。学术组织是群众性的组织，既然是组织，就会有各种角色，这是正常的事情。学术组织中的角色，应该以学者的学力和学术声望为依据安排才合乎道理，而实际情形却是，在学术组织中担当重要角色的往往是世俗权力世界中的强者，这种组合方式无形中使得学术组织的使命感和社会责任感不翼而飞。   第三，学术活动常常成了“明星表演”。学术活动以会议为最主要的形式，一些学术会，尤其是小型的专题讨论会是很好的，而几百人甚至更多人的学术大会就难说有多少值得称道的了。学术大会一般都要有大会发言人，按理说，这应由研究成果的价值决定。可现实是，大会发言者往往是在世俗世界里有地位的学人，至于发言的内容似乎是次要的。   第四，学术媒体少了些公正与尊严。实际上，学术媒体才是学者学术真正的舞台。新的思想、新的建树，通过学术媒体广而告之，使同行知晓，这是学者的一大快事。但如今，一些假冒伪劣的学术产品可以占有媒体资源，一些优质的学术产品却难见天日。对此，恐怕难以否认学术媒体与世俗权力、财富和人情的交易。或许有人会问，既然这样为什么那些学术媒体还会红红火火、蒸蒸日上呢？恐怕这要归咎于简单、幼稚、机械的学术评价制度，只认学术媒体的门第，不问学术作品的内容，只讲学术作品的数量，不谈学术作品的质量。这样的评价制度使得学术媒体永远处于高枕无忧且有利可图的情境中，怎能不红火呢？   我相信学术界并不是历来如此的，但我更知道我感觉到的这一切是不容忽视的，因为学术的神圣在这样的学术界被彻底化解了，而学术腐败却有了肥沃的土壤。   我希望有这样一个学术界：   ——它是学术人真诚交流学术研究成果、研究方法和研究理想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没有世俗的等级和权力，只有智慧的真诚面对；没有山头和霸权，只有平等的、独立的学人。   ——它是青年学人可靠的学术学园。学术事业要发展，需要一代接一代人的努力，前一代给后一代留下什么是十分重要的，学术界的品格对青年学人的成长至关重要。   ——它是学术正义、学术道德和学术使命的宣传阵地。学术事业是一种精神文化事业，需要有学术精神灌注其中。多年来，学术正义的弘扬总是表现为少数学者的呐喊，这是可贵的，也是可悲的，学者个人的声音毕竟是微弱的，而当他们的声音被很多人听到之时，你知道他们牺牲了多少？   这就是我理想中的学术界，在这样的学术界中，不必媚俗，不必阿世，只需思想和直诚，我会很快乐。   （作者为山西大学教授）